第 11 章 娇娥舞木退千军
银月高悬,将龙首崖浸染成一片幽蓝。扶眉素衣翩跹,发间银饰在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,她倚着崖边古松,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松皮上的沟壑,听着朱元璋的劝说,眼神却始终望向远处朦胧的山影。
山间的夜风裹着松涛声掠过耳畔,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静谧与悠然。
“朱将军,这庐山云雾间,朝看日出夕赏霞,清泉煮茶,云雾伴眠,这般日子才是我心之所向。” 扶眉轻声开口,声音轻柔得如同山间飘散的雾气,“战火纷飞的俗世,与我何干?”
朱元璋握紧腰间剑柄,眉头紧皱,眼中满是焦急与无奈:“姑娘可知,这天下苍生正处水深火热之中。没有太平世道,又哪来你我这般闲适?我们渴望太平,但太平是要靠我们争取的,遍地狼烟,哪有太平?”
话音未落,一阵森然的笑声突然从四周的树林中炸开,惊得崖边栖息的夜鸟扑棱棱振翅而起。“朱重八,你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,没有去路了,快投降!归降汉王,还能免你一死!” 阴森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。 扶眉心头一紧,抬眼望去,只见无数火把如同鬼火般从林间窜出,将龙首崖团团围住。火光映照下,陈友谅的士兵如潮水般涌来,刀枪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,将朱元璋和扶眉逼至崖边。
龙首崖三面皆是百丈深渊,陡峭的崖壁如同被巨斧劈开,垂直而下。崖下云雾翻涌,深不见底,偶有夜风掠过,卷起阵阵白雾,更添几分阴森恐怖。此刻,崖边的两人退无可退,进亦无路,仿佛被关进牢笼的困兽。
朱元璋脸色阴沉,迅速抽出长剑,剑身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凛冽的弧光。他挡在扶眉身前,低声道:“面临险地,唯有一死全力随我突围!”
扶眉望着四周如狼似虎的追兵,心中泛起一丝波澜。她从未想过,这世外桃源般的庐山也会被战火侵扰。指尖微微发烫,藏在袖中的符咒隐隐有了反应,她犹豫着,不知是否该动用那被自己封印已久的法术……
“朱重八,束手就擒吧!” 随着一声大喝,陈友谅的先锋将领骑马而出,手中长枪直指朱元璋,“汉王大军已将庐山围得水泄不通,你插翅难逃!”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夜色中传来一阵大笑:“出尘子道长。小美人就在前面。你帮我们围住朱元璋,你是大功一件。这个小美人就送给你吧!”
紧接着是压低的提醒:“轻声,别声张。”
又有冷笑传来:“可是那一万两黄金,你就没份哪。”
朱元璋和扶眉心中一震,这声音竟是出尘子!
扶眉浑身气血翻涌,杏眼圆睁,发间银饰随着剧烈的呼吸微微晃动,目光死死盯着从火光中走出的出尘子。月光勾勒出她绝美的轮廓,宛如仙子临世,而对面的出尘子凌乱的鬓发下,青灰色的面皮涨得发紫,越发显得相形见绌。
出尘子不敢直视扶眉眼底燃烧的怒火,目光游移间抬手去抚歪斜的玉冠,指节却在颤抖:“师妹,我知道,凭法力,我比你稍逊一筹。因为你比我更加刻苦,更加聪明。四门法术博大精深,我只学到皮毛,不像你,已经登堂入室了。”
沙哑的笑声里掺着破锣般的刺耳,他突然扯开染血的衣襟,露出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,“可这‘化功散’,却比任何道法都管用!”
朱元璋剑刃一颤,这才注意到出尘子眼中疯狂背后的阴鸷 —— 那是种既渴望被认可,又因嫉妒彻底扭曲的偏执。扶眉身形晃了晃,面色瞬间如雪,想起今早共饮的云雾茶,喉间泛起铁锈味:“原来…… 那茶香里的异涩,是你……”
“三个时辰之内,你和普通人相差无几!” 出尘子猛地扑前半步,又在扶眉寒芒逼人的眼神中僵住,转而攥住腰间钱袋摩挲,“放弃吧!汉王的人就在身后,你当真要为这男人,碎尸万段?”
他脖颈青筋暴起,却始终不敢与扶眉对视,余光扫过陈友谅士兵高举的火把,突然又挺直腰杆,“我这是救你!若你执迷不悟……”
“出尘子,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?我觉得味道不太对,只抿了一口。有没有丧失功力,你上前试试便知。” 扶眉突然冷笑出声。
月光洒在她扬起的下颌,清冷而孤傲,“你不是想要得到我的身体吗?这里是悬崖绝壁,我可以跳下去摔死,也不会让你得逞。但是,真男人敢不敢上前和我凭武艺比试一番?你胜利了,或许我会回心转意!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不着痕迹地往迎客松方向挪动半步,将朱元璋偷偷扎紧淋湿麻绳的动作挡在身后。
陈友谅的士兵们瞬间炸开了锅,此起彼伏的哄笑声和嘲讽声如同潮水般涌来。有人指着出尘子的鼻子嗤笑:“瞧瞧这孬种,平日里装得道貌岸然,见了真章就成缩头王八!”
“连个女人都不敢打,还想在汉王手下讨赏,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!”
士兵们挤眉弄眼,有的拍着大腿狂笑,有的故意将长枪敲得叮当响,满脸鄙夷。
出尘子的脸涨得通红,像煮熟的猪肝,双手死死攥着衣角,指节泛白,在众人的注视下如坐针毡。心怀愧疚又架不住四面楚歌,他咬了咬牙,硬着头皮抽出长剑,剑尖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两人交手不过十几招,扶眉瞅准破绽,手中树枝化作利刃,精准刺中出尘子大腿。出尘子惨叫一声,踉跄着摔下山坡。
他拖着受伤的腿,一瘸一拐地爬起来,还未站稳,却见陈友谅的先锋将领突然策马冲来,挥刀如闪电般直取他的后心。
出尘子狼狈躲闪,半只胳膊被削掉,鲜血喷涌,他满脸惊愕,捂着伤口嘶声喊道:“你为何不帮我,还要杀我?”
先锋将领猛地勒住马缰,战马人立而起,嘶鸣声震得崖边碎石簌簌滚落。他居高临下,脸上的厌恶几乎凝成实质,狠狠啐了一口:“呸!就你这背信弃义的狗东西,也配老子帮忙?为了几两碎银就卖主求荣,连畜生都不如!老子的长枪挑过的英雄好汉数不胜数,今日沾了你这脏血,都得拿滚水烫三遍!留你条狗命,是嫌杀你脏了老子的手!还不快滚,别碍着老子抓美人!”
说罢,他大手一挥,身后士兵们立即爆发出震天的哄笑,嘲笑的声浪几乎要将出尘子淹没。
先锋将领看着滚落山坡的出尘子,又将贪婪的目光转向扶眉,舔了舔嘴唇,嗓音沙哑地劝道:“小娘子,你就是本事再大,难道能消灭我们这么多人?没了法术,光靠肉搏,你还能支撑到何时?劝你识相些,只要乖乖跟了我,吃香喝辣少不了你的,荣华富贵享不尽,不然,可只有死路一条!”
扶眉将沾血的树枝在手中转了个圈,月光下,她的眼神冷若冰霜,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:“有种的就上来!别像个小女人似的磨磨唧唧、忸忸怩怩!” 话音刚落,崖边的夜风呼啸而起,卷起她的衣角和发丝,衬得她身姿愈发飒爽凌厉。 将领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,恼羞成怒地大喝:“都听好了!不得射箭,给我活捉这**!谁要是伤了她半分,军法处置!” 随着一声令下,陈友谅的士兵们挥舞着兵器,如恶狼般朝扶眉扑来。
扶眉不慌不忙,手中树枝如灵动的游龙,上下翻飞。看似脆弱的树枝在她手中却如有千钧之力,每一次挥击都精准无比,击中士兵的手腕、膝盖等要害。只听得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,士兵们手中的兵器纷纷落地,紧接着便被她一脚踹飞,一个个滚下山坡。
有的士兵想要从侧面偷袭,却被她一个旋身,树枝横扫而出,直接掀翻在地。不过片刻,冲上前的士兵便落花流水,横七竖八地倒在崖边。
将领瞪大了眼睛,满脸难以置信,暴跳如雷地吼道:“一群废物!看我亲自收拾你!” 他扔掉长枪,拔出腰间佩剑,怒吼着冲向扶眉。
剑刃带着寒光,直取扶眉咽喉,却被她轻巧侧身躲过,顺势用树枝缠住他的手腕。将领想要挣脱,扶眉却借力一拉,同时抬腿一脚,正中他胸口。将领惨叫一声,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,重重地滚下山坡。
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,气得满脸通红,声嘶力竭地大喊:“放箭!给我射死她!”
就在这时,一道身影突然从山坡下冲了出来,是独臂的出尘子!他头发蓬乱如杂草,仅剩的一只胳膊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,死死地抱住将领的腰。
“师妹,我对不起你!” 出尘子声音凄厉,宛如困兽最后的嘶吼。他仰起头,满脸血污中,双眼却迸发出疯狂又决绝的光,突然张口狠狠咬向将领的脖颈。牙齿深深嵌入皮肉,鲜血如喷泉般涌出,将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,拼命捶打出尘子的脑袋。
出尘子却似感觉不到疼痛,青面獠牙间全是鲜血,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吼,如同疯魔的野兽。周围的士兵们全惊呆了,手中的兵器停在半空,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。
那个之前背叛师门,唯唯诺诺、为求金银美女的懦弱之辈,此刻竟有这般不要命的勇气。
短暂的寂静中,只有出尘子撕扯血肉的声音和将领的惨嚎。直到将领满脸是血,声嘶力竭地大吼:“还愣着干什么!给我杀了他!”
士兵们这才如梦初醒,长枪如雨点般朝着出尘子刺去。出尘子后背瞬间被戳得千疮百孔,但他咬着敌人脖子的嘴始终未松,抱着敌人的那只胳膊,更是青筋暴起,至死都保持着死死钳制的姿势。
当士兵手起刀落,出尘子的脑袋被砍下时,他的身体依旧如雕塑般矗立,双手还保持着环抱的姿势,脖颈处断开的伤口,还在汩汩冒着血。
将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挣脱开,他气喘吁吁地抬头望向龙首崖,却发现上面早已空无一人,只有呼啸的山风卷起几片落叶,在月光下打着旋儿。
朱元璋和扶眉的身影,早已消失不见,只留下空荡荡的崖边,见证着这一场惨烈又悲壮的厮杀……
将领捂着流血的脖颈怒吼时,士兵们举着火把冲上崖边,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迎客松下,一截湿麻绳正从枝头垂落,绳头的断口处还挂着片撕碎的青布 —— 那是扶眉衣摆的料子。风卷着麻绳在崖边晃悠,像是谁在底下轻轻拽着,可探身望去,百丈深渊的云雾里,连个影子都没有。
崖风卷着潮湿的雾霭扑面而来,陈友谅的将军望着空荡荡的龙首崖,太阳穴突突直跳。腰间佩刀在鞘中突然嗡鸣起来,不是震动,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得共鸣,刀刃贴着鞘壁轻轻颤动,发出细碎的 “沙沙” 声。他粗粝的手掌拍在崖边青石上,震落的青苔沾在靴底竟微微发烫,像是刚被人踩过的余温。
“给我搜!” 将军的怒吼撞在崖壁上,回声里混着点异样的响动。士兵们举着火把往崖底探照,火光只能撕开半尺雾霭,更深处的云雾像活物般翻滚,把所有光线都吞了进去。有人突然指着麻绳断口惊呼:“将军你看!” 那截青布边缘并非撕裂,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整齐地咬过,布丝断面还沾着几粒极小的、泛着金属光泽的碎屑。
将军俯身去看,指尖刚触到麻绳,雾里就传来极轻的响动 —— 像是布料**岩石的窸窣声,从崖底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飘上来,快得像错觉。
他猛地抬头,火把光照见迎客松的影子在岩壁上扭曲,枝桠间似乎挂着什么东西,既不是鸟雀,也不是之前的麻绳,正随着风轻轻晃动,像有人从底下用线吊着半片衣角。风里的雾霭突然凉得像冰,佩刀的嗡鸣却更响了,像是在预警着什么。
